惨淡的天空,压着所有的山峰。无边无际的灰苍苍的云,慌慌张张地逃奔着。一大群老鸹杂七杂八地飞着,那种寒碜的叫声,像把一块冰放在人们的心窝。
他好像被一个暴徒绑架了之后,抛弃到遥远的荒郊上,那里是古代的废墟,今日的战场,那里有坟丘,有尸骸,在夜里跳跃着凄恻的磷火,有悲惨的风吼,从他身上横扫过去,留下细沙。
秋空,暗淡的云片在飘,西北风像一匹骏马,带着它向东南驰去。它,不能在这可怕的、悲惨的古城停留一刻了。它要逃避到祖国的怀抱里去。
在郊外,在僻静的场所,乌鸦、老鼠和蚂蚁,纷纷地跃起来。它们简直是疯狂了一样,大胆地,争夺着从人体腹部流出来的肠子,争夺着从头部迸裂出来的脑浆。在每处灰白色的肢解的地方,都拥挤着蚁群……
这里的每一个汉字都带着血泪。短小的句子、刻意的停顿、凌厉的语感、阴暗的色彩、恐怖的画面,组合成强烈的艺术效果,造成震撼人心的视觉冲击。曾有人这样评价:“罗烽的笔触刻写粗犷而硬朗,叙事策略简洁而节制,情绪表达深沉而理性,让我们自然想起鲁迅最为推崇的版画家珂勒惠支。线条如刀削斧劈,苍劲有力;画面凝滞沉郁,简练醒目;意涵苦难深重,悲怆苍凉。”在《第七个坑》的开篇,小说开始以极其简单平实的语气交代了事件发生的时间:“九月十八日的后两天。是九月二十日了。”这虽然是最普通的时间交代,但九月十八日这个日子对中国人来说有特别沉痛的意义,意味着灾难和屈辱的开始。紧接着是场景的交代:“古老嚣扰的沈阳城,仿佛是猎人手中的受伤的肥凫,闭起眼睛,压制着战栗,忍受它的创痛。”这个很现代派的精妙比喻之后,战栗的场景迅速引出战栗的人物——皮鞋匠耿大的出场,一个惨绝人寰的虐心事件随之展开。小说的结尾以声衬静,令人惊悚,但依然是简洁、短促而有理性的节制,“黑暗,死寂,完全笼罩了这座古城。枪声,犬吠,逐渐加厚起来了”。